守株待羊

　　为了扩大围棋的国民度和影响力，棋院联合报社举办了面向全民的围棋推广活动，白天安排了入门科普、死活题、级别自测、1V1对局、指导棋等形式，晚上则主要是答疑和交流，整个活动为纯公益性质，不设任何门槛，欢迎所有对围棋有兴趣的人来参加。为了确保活动顺利举办，官方安排了院生和职业棋手轮流值班，并鼓励其他人在空闲时间去站台。

　　活动最后一天轮到塔矢当值。上午的客人一贯较少，塔矢没事就自己复盘打谱，倒也不觉得无聊。他练棋时一向聚精会神，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周边环境，直到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，“亮君，你好。”

　　塔矢抬起头看清来人，有些意外，一般来说陌生客人不会上来就喊名字，但他确实对面前这位女生没什么印象，“你好，你是?”

　　“我叫日向岳，是大阪棋院的院生。”女生简单自我介绍后，开门见山道，“能跟我下一局吗?”

　　“当然。”这个活动原本就面向大众，更何况是来自院生的切磋邀请，塔矢请她在对面坐下，又问，“要让子吗?”

　　日向落落大方地说，“我们差不多大呢，可以分先吗?”

　　塔矢打开棋盒的手顿住了一瞬。

　　“让子?不用了吧，我们同龄啊。”

　　他定了定神，倒没觉得冒犯，而是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，“当然可以，请猜子吧。”

　　出于对半个同业的尊重，塔矢一开始并未过于留手。

　　这位院生开局下得还不错，看得出来有经过系统训练，甚至偶有灵光乍现的妙手，但综合能力不足，被稍一反击立刻有些慌了手脚，后续应手没能跟上，与职业水平尚有一段距离。摸清对手能力后，塔矢便转为了指导棋模式，最终小胜两目。

　　“你对定式理解合理，运用恰当，大部分应手也很妥当，23手和91手都很有意思，不过中盘能力和大局观略有不足。想在职业赛前有所突破的话，可以多找一些对杀的棋局来研究——”

　　像每一场指导棋一样，塔矢一边回忆一边点评，但对方一直没有说话，他抬起头，便看到日向正直直盯着自己，便将后续的话暂且收了回去，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

　　日向冲他眨眨眼，叹了口气，捧心做哀怨状，“你还拒绝过我呢——果然不记得了吗?”

　　塔矢被这飞来横祸唬了一跳，立刻并拢双腿，挺直肩背，全身都绷紧了，“我——”

　　日向“噗”地笑了。

　　“开玩笑的，我们念过同一所幼稚园，那时觉得你好看，想拉你一起玩而已。”

　　塔矢在脑海里淘了淘，没能找到类似的记忆碎片，只是由幼稚园同学喊出口的“亮君”算是有了解释，便道，“是吗?我不太喜欢跟别人一起玩。”

　　日向笑得更大声了，“对对对，你那时也这么说!”

　　听上去确实是他会做的事，塔矢暗自松了口气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“抱歉。”

　　“没什么啦，幼稚园嘛，你知道的，大家都是三分钟热度，脑容量基本上只装得下吃和玩，只有你成天一个人研究围棋，我很好奇为什么可以做到那种程度，后来也一直有关注你的消息，怎么说……我大概是你的事业粉吧。”

　　面对突如其来的坦白，塔矢一时不知该给出什么反馈，只好干巴巴地说，“谢谢。”

　　一位家长牵着孩子来到附近，见那两人还在说话，便停在不远处张望。日向瞄到那对父子，主动站了起来，“我该走了，今天谢谢你的指导。”

　　塔矢跟着起身，“没什么。”

　　日向已经转身转了一半，却又突然停了下来，“亮君，天天复盘、打谱、练棋……不辛苦吗?”

　　“或许吧，”塔矢毫不犹豫地说，“因为是我喜欢做的事情，所以不觉得辛苦。”

　　日向愣了一下，如释重负地笑了。

　　“说的也是。”

　　会场外，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柱子上抽烟，见日向出来，站直身道，“满足了?”

　　“嗯，满足了。”

　　“你跟他说了吗?当年暗恋他的事?”

　　日向与男人并肩走下楼梯，闻言自嘲地耸耸肩，“没有，他说过欣赏坚持努力的人，我中途就放弃了，也没脸跟他说这些。”

　　男人说，“前几年失败一次就没下了，后悔吗?”

　　“谁知道呢?”日向想了想，坦然道，“我大概有点天赋，但不多，也不够喜欢，拼了命且运气够好的话大概有考上的几率，那样的话，今天跟他对弈时或许能更坦荡自信吧——就像表哥你一样。”

　　男人看她一眼，回忆起曾有过的寥寥几次与塔矢十段的交手经历，沉默数秒后低声说，“那倒未必。”

　　日向问，“什么?”

　　“你现在只觉得他厉害，真考上职业，才知道这差距大到多让人绝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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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小光，我今天在推广会取材看到塔矢啰，他在跟一个女生下棋，那个女生叫他亮君呢，是不是他女朋友啊?”

　　和谷跟老师打完招呼从屋里出来，就看到进藤正站在玄关埋头看手机，边换鞋边问，“你要回家吗?”

　　进藤头也不抬地说，“今天是推广会最后一天，我想过去一趟。”

　　“那个活动啊……”和谷想想自己也几天没去过了，便说，“我跟你一起吧。”

　　他穿好鞋子站起来，看到进藤一脸严肃，不禁吓了一跳，“怎么了?”

　　进藤收起手机，勉强笑了下，“没什么，你不怕被围攻了?”

　　上周末，和谷跟女朋友牵手逛街被某院生看到，他本来就是院生出身，考上职业后也经常受邀回去给一众后辈上课下指导棋，他也没什么架子，一向与大家打成一片，在院生中有很高的知名度，于是这个消息像春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棋院。

　　和谷梗着脖子嘴硬道，“不管了，伸头一刀缩头一刀。”

　　两人在中午到了会场，留在场地休息的院生看到他们，果不其然，呼啦一声全部围了上来。都是相差不大的年轻人，一张张脸上充斥着对八卦的无限热情。

　　进藤早有准备，进门就特意落后一步，在面对汹涌而至的熊孩子们时更是灵活走位，最终成功站在了包围圈外面。他扫了一圈大厅没找到塔矢，也不着急，干脆两手插兜，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好友的热闹。

　　“和谷老师，厉害啊。”

　　“和谷老师，什么时候的事?”

　　“看看看看，这才是吾辈楷模，不声不响的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。”

　　“和谷老师，也给我们传授点经验啊!”

　　和谷被围攻得毫无还手之力，到后来已经精神崩溃，问什么答什么，从相遇到表白，整个恋爱过程简直被掀个底掉。

　　进藤看得正开心，原本站他前面那人活动了一下脖子，突然一回头看到了他，兴高采烈地叫，“进藤老师!”

　　进藤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，前方又有一个挤不进去的人兴致勃勃地转移了目标，“进藤老师跟和谷老师一样大吧?进藤老师有女朋友了吗?”

　　越来越多的人闻声回头，进藤莫名成为了新的焦点，他没料到一句话没说，这火竟也能烧到自己，笑容一下僵在脸上，倒是隔着重重人群都能看到和谷咧开的嘴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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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上篇中，小亮原本想说的是：“我无所谓，反正(她)不会比进藤下得更好了。”

　　没说完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把进藤跟“女友”的角色重合了，且进一步想起进藤本人已经有“女友”了。

　　评论区有小伙伴分析得很接近了，鼓掌👏👏👏~~~